每經記者：葉曉丹
2020年，疫情擾動了全球產業，同時刺激了「宅經濟」和居家辦公的需求迅猛增長。得益於對疫情良好的防控能力，國內企業率先恢復生產，全球訂單紛至沓來，外貿行業逆勢增長，家居業則為其中的一例典型。
2020年10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曾實地走訪調研素有「轉椅之鄉」之稱的浙江安吉，從上市公司、轉椅市場商戶，到生產一線的工人，紛紛感慨轉椅外貿迎來了一輪「超級周期」。
這是一場因疫情「黑天鵝」事件引發的全球需求井噴，它帶來了整個產業鏈上下遊的連鎖反應。每日經濟新聞在2020年11月發布的《「轉椅之鄉」安吉調查：訂單排到明年，客戶躺賺5年的錢！行業老手卻說：要清醒，一不小心就虧本》一文中，分析了訂單暴漲背後的問題、風險和危機。
如今，時隔一年，行業又面臨著全球大宗商品價格波動、國際海運供應鏈瓶頸難解，加之亞馬遜封店潮衝擊波和「雙碳」目標、能耗雙控等政策影響……舊的困擾還未完全消除，新的變量因子又隨之而來。
在行業發展的洪流中，誰可獨善其身？誰又能抵禦風暴？一年之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再訪安吉，以家居外貿業為樣本，進一步梳理中國製造產業的現實挑戰和轉型路徑。
製造產業的演進並非面目模糊，而是在一個個鮮活的個體中呈現了選擇的豐富性。
貨難裝櫃，船難進港
浙江安吉，上千平米的倉庫里，光從盡頭的門穿進來，逆著光，一個又一個箱子被整齊地堆疊其中，箱子里是包裝完好的辦公轉椅。
卡貝隆董事長李偉元步行其中，環顧四周，心中卻時刻在等待，等待客戶裝櫃的通知。
卡貝隆董事長李偉元正在查看倉庫里的貨品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現在工廠最擔心的是什麼？是客戶付了定金，但海運費價格高企，有時候一櫃轉椅貨值與一櫃海運費價格齊平，客戶無利可圖，會占著倉庫不發貨或延期發貨。」安吉當地資深家居外貿業人士王勇（化名）說道。
貨出不去，增加庫存，對企業而言，只是其中一弊，更嚴重的是現金流承壓。據王勇透露，「有規模較大的家居企業今年壓力很大，因為貨出不去，資金轉不過來，現金流差點斷了。」
他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進一步分析稱，只有客戶按時結算貨款，工廠避免壓貨，貨物可以快速流通，資金才能轉起來。一方面，終端產品的製造工廠要按時和上遊供應商結算採購費用，如果企業資金鏈緊張，拖欠款項，市面上可能很快就會有工廠「不行」的消息，進而傳導至整個上下遊，企業的資金鏈會更加緊張。而另一方面，如果企業支付了供應商的款項，但貨沒出去，貨款沒進來，這意味著可流轉的資金都變成了貨壓在倉庫里，如此，企業的資金壓力也會陡然攀升。
其實，這樣的處境也在上市公司的財報中有所體現。安吉當地家居類上市公司永藝股份（603600.SH）在2021年半年報、恒林股份（603661.SH）在2021年三季報中均中提到，因海運倉位緊張使得存貨占用資金增加，報告期的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同比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滑。
2021年11月中旬，《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走訪了安吉當地多家家居外貿企業，不少受訪企業負責人表示，相比今年海運費高位時期，當前海運費的價格有所回落。
以美西航線為例，樂歌股份在答復投資者調研中提及，海運費（美西）第三季度最高飆至1.5萬美元，10月初回落至9000美元，11月價格基本在1萬美元，總體第四季度海運費比第三季度下跌明顯。
但新的變量隨之出現，最近有消息稱，「美國航線大面積停航，預計12月海運費即將上漲，艙位緊張。」12月2日，世衛組織（WHO）數據顯示，最新的變異毒株奧密克戎推升海運運價預期。12月1日，波羅的海幹散貨運價指數上漲至3047點，為11月2日以來最高。
事實上，對於做傳統代工生產的企業而言，有不少工廠和客戶簽訂的是FOB模式的訂單，在這種模式下，海運費波動的成本風險，大多影響的是貿易商或者國外客戶的利潤空間，但也會反作用於國內的代工廠。
「我們B端客戶的訂單量也在下降，其中有一部分因素就是海運費成本高，客戶還在持續觀望，他們一般只下少量的訂單，只要夠賣就好。」安吉一家中等規模的家居企業負責人提到，有一個美國線下客戶今年的訂單量下滑近六七成。
11月27日，太平洋的另一端，在美國負責海外倉業務的樂歌股份聯席總裁李響向記者反饋稱，當前國內生產的貨物，即便等到了集裝箱櫃上了船，但走美西航線的話，到了長灘或者洛杉磯港口，還面臨進港難、卸貨效率低的問題。
「以前海運17天可以到的櫃子，現在要45天，船都在港口外停留，等待進港卸貨作業。」而美國之所以出現港口船只擁堵的情況，李響表示，主要是由於新冠病毒流行導致勞力力短缺、沒有足夠的港口工人、卡車司機作業。
樂歌股份董事長項樂宏認為，除了勞力力短缺，美西碼頭的自動化程度不高，也影響了整個航運物流的效率。
據媒體近期報導，美西碼頭的勞資談判，可能將成為航運市場一只即將走來的「灰犀牛」。以碼頭和船公司成員為主的美國PMA協會，和美國ILWU（國際倉儲及碼頭工人聯合會）勞資談判的焦點在兩個方面：一是工作管轄權；二是碼頭自動化。
2017年，ILWU和PMA歷史上首次同意延長合同期，把原本於2019年7月1日到期的勞資合同，延長3年至2022年7月1日。預計即將到來的新談判的焦點，仍是碼頭自動化問題。
出不去，進不來，外貿出口兩頭受堵。
「超級周期」，燈火下樓台
一年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曾走訪安吉當地大小多個家居外貿企業，彼時，行業企業均呈現訂單激增、供不應求的火爆氣象，轉椅外貿業進入了一輪「超級周期」。
時隔一年，這輪「超級周期」還在麼？
「早就結束了，現在是一地雞毛。」王勇透露，去年安吉當地有一些企業轉行湧入到這個行業，今年有一些沒訂單，怕是支撐不下去了。
安吉轉椅市場門口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2020年，記者在報導中曾提及，「由於當前轉椅產業行情好，安吉當地不少原本做竹制品的企業也紛紛布局這一產業。當然，也有家具企業反饋，有一些國內原本做紡織、服裝品類的客戶轉行去做轉椅。這類客戶主要找工廠採購，然後通過電商管道賣貨，電商客戶在出口的份額有所提升。」
「這種轉型過來的企業是很‘麻煩’的，新企業比老企業的生產成本高，比如很多供應商對老客戶允許賒帳，對新客戶就需要現款結算，畢竟也不知道他們的實力，擔心他們倒。現在很多貨出不去，堆在倉庫里，沒一定實力的，資金鏈很容易就斷了。」牛皮批發商老郭在安吉轉椅市場開了十幾年門店，他說自己去年勸不少朋友慎重轉行，「去年轉行不現實的，疫情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什麼時候結束也不知道。」
排單時間往往反映了一家工廠的景氣程度。在2020年10月的調研中，《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發現，有中小規模企業的外貿訂單排到了2021年一季度，而部分中大型企業的訂單排期延續到2021年6月。
今年11月中旬，記者再度走訪時，有小規模企業反饋，自今年四五月後，生意就開始轉淡，訂單比去年少了一大半，目前基本沒有訂單排期。而一家中等規模的外貿工廠負責人說，去年同期工人、生產線開足馬力，加班加點，今年基本不需要加班生產，排單基本到了12月，但後續怎麼樣，還不好說。
相比之下，大企業的訂單排期則更為穩定，記者了解到，安吉當地有規模較大的轉椅企業的訂單排期到2022年3月。
在家居廠生產線上工作的一線工人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市場是很殘酷的，安吉的轉椅產業正式進入洗牌期，活著的都是英雄，今年的冬天才是行業冷冬，不僅寒冷而且漫長，能扛過去的企業都不容易，企業要有足夠的市場來維持生產，如果沒有基礎的訂單維持，那也要有足夠的資本，以備東山再起。」李偉元感慨道。
遇冷後的反差：五家上市公司交出成績單
僅僅時隔一年，家居外貿行情真的在遭遇了冰火兩重天的考驗後，今年急轉直下了麼？家居外貿行業頭部上市公司的財務數據，給出了另一份解答。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選取了安吉當地三家椅業上市公司恒林股份、永藝股份、中源家居，以及浙江範圍內做線性驅動升降桌的兩家家居外貿企業樂歌股份、捷昌驅動的財務數據為樣本。
對比五家上市公司近三年的三季報營收情況，除了中源家居2021年前三季度業績小幅下滑，其餘四家上市公司近三年前三季度營收，都呈現了雙位數的增長態勢。這也意味著，頭部家居外貿企業的規模仍在保持增長。
但對比近三年前三季度的淨利潤，2021年五家上市公司的前三季度淨利潤同比均有所回調。不過如剔除2020年這一特殊年份，對比疫情前的2019年，恒林股份、永藝股份和樂歌股份2021年前三季度淨利潤仍保持一定幅度的增長。
另外，從近三年五家上市公司前三季度的銷售毛利率指標來看，2020年底，《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報導中曾提及三因蝕利的影響，在2021年充分暴露了出來。五家上市公司銷售毛利率在近三年均呈現出先升後降的走勢。即便剔除2020年，2021年前三季度的銷售毛利率也都低於2019年同期。
「所以，海外客戶的需求還在麼？」記者向一家頭部轉椅外貿企業負責人拋出了這個問題。
「客戶的需求還有，比2020年要下降一些，但對比2019年還是有增長的，只是現在沒有那麼猛，去年疫情帶來的超級周期結束了。」該負責人說，轉椅、桌子之類的家居產品並非快消品，海外消費者最起碼也有1年至2年的使用期，一邊是國外需求回調，一邊是國內供給增多，供大於求。
熬下去！現金為王
去年就嗅到危機的李偉元，在今年這一波大形勢下，真切感受到了現金為王的重要性。
「以前說現金為王沒什麼感覺，因為市場正常時，並不存在現金流的問題，可是現在，現金流的閥門卡得比2019年和2018年還要緊。這其中有2道閥門，第一道是市場閥門，市場訂單少了，貨出不去，造成企業資金流壓力攀升；第二道是金融閥門，企業沒有訂單，資金流動性不強或者資金鏈承壓，也更難從金融機構獲取貸款等支持。」
而在產業鏈上遊，大宗商品漲價帶來的成本上漲的壓力仍在，這也導致以代工為主的家居製造企業，利潤進一步被稀釋。
另一方面，能耗雙控對家居外貿業亦有影響。
牛皮批發商老郭表示，幫他們生產皮革的工廠在福建，10月份受限電的影響，貨物一度供應不上，原本10天至15天的交期，要延長到1個月。
「限電對我們直接的影響，就是漲價、缺貨。」安吉轉椅市場里的布藝批發商王雪（化名）反饋道。
不過，11月中旬，記者從當地數家企業了解到，當前各地對限電的相關要求有所放鬆。
樂歌股份董事長項樂宏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提及，限電對企業的影響不小，外貿製造企業面臨多重壓力，但要做到外貿製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雙碳」目標和雙控仍有現實意義。
「因為疫情驅動，東南亞等地低端製造的訂單都湧回來了，刺激國內生產能力急速擴張，但如果最後這些附加值更低的製造能力又再度流向東南亞，國內新增的產能怎麼辦？所以外貿製造業還需要靠質量發展。而對於現階段的各種挑戰和壓力，我覺得現在做外貿還是一個字，‘熬’，未來幾年，扛過壓力就是春天。」
等待裝櫃和運櫃途中的卡車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在安吉的工廠里，卡貝隆董事長李偉元同樣表示：「只要熬過這個冬天，春天一定會到來的。」他分析稱，如若國際外貿關係緩和，預計2022年六七月份，行業會迎來回暖。「有一些企業無法跨越這個冷冬，市場會淘汰一批競爭力弱的企業，那麼這部分供應出清，客戶需要尋找新的供應商，我們就是他們尋找的新供應商之一，要把握好這個時機，在春天來臨前，做好研發和產品創新，為市場回暖做好準備。」
「黑天鵝」突襲：亞馬遜「封店」衝擊波
2021年，市場上還飛出了一只「黑天鵝」，對國內外貿業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疫情出現後，跨境電商興起，為不少企業帶來新的客戶群體。尤其對於中小外貿企業而言，短期內難以拓展穩定的線下海外客戶，而跨境電商是一條彎道超車的捷徑。
可今年年中，亞馬遜「封店潮」給國內外貿產業帶來了較大的連鎖反應。
李偉元透露道，「我們是去年下半年開始做亞馬遜跨境電商客戶的訂單，但到今年五六月份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有客戶反饋，他們在亞馬遜店鋪的號被封了。」
「亞馬遜封店潮對我們配件供應商也有影響，因為我們的下遊客戶，有一些終端成品工廠就是供應亞馬遜平台商家的，結果店鋪被封，賣不出貨，我們的訂單也少了。」安吉轉椅市場一家主營五星腳的配件批發商家說道。
安吉轉椅市場一家放滿了五星腳配件的店鋪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9月，亞馬遜全球副總裁Cindy Tai回應「封號潮」稱，過去的六個月，亞馬遜關閉了約600個中國品牌的銷售權限，涉及約3000個賣家帳號，其中包含一些大型賣家。除此前廣受關注的濫用評論、虛假評論等行為外，封號的原因還包含偽造身份、行賄（與第三方灰產合作）、銷售非法產品等不合規行為。
封店潮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工廠訂單下滑。安吉一家外貿企業負責人表示，從兩個月前開始，亞馬遜跨境電商的訂單突然急劇下降，工廠整體的訂單量也受到了影響。「從10月份開始，訂單減少一半，原來一個月有七八十個櫃，現在就剩30個櫃的下單量。」
封店潮對外貿家居製造企業的衝擊波，並不僅止於此。
大量的亞馬遜商家在低價拋售庫存。「店鋪被‘封’後，所有亞馬遜倉庫里退出來的產品，包括在路上、在港口的大量庫存，抵達國外之後如何處理，是迫在眉睫要解決的問題。」李偉元分析稱，由於原有的線上管道被封，對於多數商家而言，短時間內難以消化大量庫存。拋售，成為了很多亞馬遜商家的選擇，或者低價拋售給海外的經銷商，或者通過各種方式倒手給國外的線下管道。
因亞馬遜封號而出清的貨物，體量並不小。大量拋售之下，海外市場消化也需要一段時間。故而這股衝擊波帶來的連鎖反應，又間接影響了海外線下B端客戶對國內工廠的採購需求。
「清庫存拋貨對安吉的一些外貿企業的確有影響，尤其是生產電競椅品類的企業，不過11月我們在和一些電商客戶溝通中了解到，市場波動之後，普通辦公椅的銷售有回升的跡象。」王勇表示。
20世紀80年代，安吉轉椅的初代產品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規模之外，小步快跑的OBM業務
提及亞馬遜封店潮，樂歌股份董事長項樂宏認為，跨境電商從此前野蠻生長時代正式進入到精耕細作的新時代，跨境電商不能只重經營，要從垂直導向、精品導向、研發導向轉型，提供更好的產品品質、產品理念，此外，接下來跨境電商多平台趨勢、獨立站趨勢、多管道趨勢也會更加明顯。
事實上，既做B端海外代工，又做跨境電商的家居製造企業，數量相對有限。更多企業的基因仍在代工市場。
在恒林股份、永藝股份等幾家上市公司披露的大客戶名單中，均與全球知名家居企業宜家、NITORI、Staples、 Office Depot等有長期合作。
圖片來源：攝圖網-500718394
在宜家任職長達20年的約翰·斯特內博在其著作《宜家真相》中寫道，「宜家最核心的商業機制是量價關係，這是其他一切的基礎。其價格結構非常簡單，就是利用數量來談價，即向供應商承諾採購數量可觀的產品，然後要求對方給予價格優惠，並換取長期的合約。」
目前，代工業務仍然是安吉多數轉椅外貿企業的主打方向。頭部企業手中牢牢攥緊大客戶的訂單，在這一輪洗牌中，規模即壁壘的優勢凸顯。
只是這層壁壘，並非堅不可破。規模之外，如何轉型？
受人口老齡化、國際物流、原材料價格上漲等多因素掣肘，低附加值的製造業獲利空間被進一步壓縮。
放眼全球布局，尋求量價比的宜家也難以抵擋供應鏈危機導致的運輸成本和原材料價格上漲的壓力，宜家首席財務官馬丁-范達姆（Martin van Dam）近期透露，該公司計劃在2022年提高產品價格。
王勇表示，亞馬遜「封店潮」後，安吉不少代工企業意識到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一是企業要做品牌；二是要做附加值相對高的產品，不能輕易被取代。
在上述幾家上市公司的財報中，有一個被較多投資者忽視的業務，雖然營收占比較小，但成為不少企業增速較快的業務，這便是OBM業務。
所謂OBM，全稱為Original brand Manufacture，指製造廠商經營自有品牌。2021年上半年，恒林股份OBM跨境電商銷售模式收入為3.19億元，OBM線下自營收入為3.60億元，OBM模式的銷售收入占比共計28.30%，而這一數據在2019年上半年僅為1.19%。永藝股份的OBM業務則主要是面向國內，2021年上半年，永藝股份內銷自主品牌業務銷售收入同比增長112%。
恒林股份按銷售模式劃分的收入明細
圖片來源：公司2021年半年報截圖
樂歌股份的自主品牌主要通過跨境電商和國內銷售，2021年上半年，公司自主品牌產品銷售收入占比64.88%。而截至2019年末，樂歌自主品牌產品的銷售收入占比為55.89%。
樂歌股份董事長項樂宏不止一次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提到其對當前人口結構變化的憂慮。他表示，60後、70後正逐步退出勞力力市場，製造業的一線工人未來可能將面臨用工短缺的持續性挑戰。在這一趨勢下，企業在製造端的自動化升級勢在必行，而隨著各方成本上漲，企業需要附加值更高的產品來支撐發展。
「外貿製造企業要做到高質量發展，應該考慮做自主品牌，當前比較可能的做到路徑是通過電商管道來運作。其次是布局國內外市場，走線上線下融合發展的方式。樂歌當前的戰略是‘一張桌子謀未來’，C端和B端市場並進，堅持五自方針，力爭把線性驅動產品做好做專。」項樂宏提到的五自方針包括「自主研發、自主製造、自主管道、自主品牌、自主經營」。
樂歌股份主營線性驅動產品，當前主要有升降桌、升降椅等家居產品，從全球市場來看，線性驅動產品已有較為廣泛的應用，但在中國仍處於市場開拓期，因此項樂宏也在押註國內需求。
10月17日，科技視頻博主何同學的一期視頻帶火了樂歌，同時也帶動了資本市場的表現。截至10月18日收盤，樂歌股份當日暴漲13.51%。而樂歌股份此次的國內行銷，也是其自有品牌在國內C端市場布局的一次嘗試。項樂宏告訴記者，公司在內銷市場的目標是：未來三年，銷售增長每年不低於100%。
大河奔流，各自東西
另一個有待商榷的問題是，代工企業在做到一定的規模壁壘後，自主品牌是唯一的出路麼？
被稱為紡織代工界「台積電」的申洲國際（02321.HK）恰恰相反，這家市值近2300億港元的港股上市公司放棄了做自主品牌，而是深耕技術研發，專心做代工。可見「法無常法，道無常道。」
不論是《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曾在2020年報導的「三因蝕利」，還是在此次調研過程中了解到的亞馬遜「封店潮」、美國港口擁堵、庫存攀升對企業現金流的影響，都可以看到，家居行業正走向分化，市場馬太效應凸顯，頭部企業將更具競爭優勢，加之資本市場的助力，上市公司擁有更多的資本運作管道。但頭部企業也並不輕鬆，在全球競爭中，如何提高自身競爭壁壘和話語權，是一個更大的挑戰，幾家上市公司也選擇了不同的發展路徑。
在多平台、獨立站、多管道的布局趨勢下，項樂宏除了在國內和國外跨境電商管道大力推進自主品牌外，還看中了海外倉在未來整個外貿生態中的價值。
據項樂宏介紹，樂歌股份布局的海外倉目前管理面積在26萬平方米，其中30%自用，70%用於企業租用。項樂宏稱，未來，樂歌股份將進一步推進公司境外倉儲物流體系的建設，持續擴大樂歌公共海外倉業務規模，提升公司在整個價值鏈中的議價能力，積極整合資源，為中小企業的品牌出海提供高性價比服務。
代工＋自主品牌＋海外倉，B端和C端市場並重，是項樂宏當前的經營思路，他希望在產品生態鏈中，樂歌的護城河能更深、更遠，能從微笑曲線附加值的低端，向附加值更高的設計創新和品牌服務兩端發力。
工廠里正在裝櫃出貨的產品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而同樣專注於線性驅動產品的捷昌驅動，走的是另一條發展路徑，通過海外並購的方式加大對核心零部件投資，借此提升全球市場份額。捷昌驅動2020年營收主要來自於與海外廠商合作的業務，在發展模式上，當前捷昌驅動專注於ODM業務。
2021年7月，捷昌驅動以7917.84萬歐元完成了對奧地利線性驅動生產商Logic Endeavor Group GmbH（以下簡稱LEG）的收購。捷昌驅動方面介紹，LEG及其旗下子公司主要產品是電動升降桌升降立柱總成（立柱內部的核心伸縮部件）及控制器，屬於行業內頂尖水平，並且有較高的專利壁壘。其主要客戶為歐美高端家居品牌，捷昌驅動希望通過收購LEG，進一步提升公司的全球行業地位和市場份額。
恒林股份董秘趙時鐸則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恒林股份從以前的辦公家具業務正在逐步轉型向大家居戰略發展。公司此前收購了瑞士系統辦公品牌Lista Office LO（以下簡稱LO），LO主要是做系統辦公整體解決方案，其中包括升降桌等智慧辦公產品。同時還完成了對國內地產精裝領域的定制家居企業廚博士100%股權收購。據趙時鐸介紹，LO系統辦公和廚博士品牌主要以國內商用和B端市場為主，而恒林股份的另一自主按摩椅品牌Nouhaus，主要通過跨境電商管道觸達海外C端市場。
相較於恒林股份的大家居戰略，以轉椅代工業務為主的永藝股份則更聚焦辦公家居業務本身。在自有品牌建設上，永藝股份也將更多資源投放在國內市場。
「恒林股份和永藝股份現在在完全不同的兩條發展道路上前進，永藝在辦公家具業務上做深，而恒林更傾向大家居方向，我們認為家居市場仍有巨大的發展空間。對恒林而言，原先業務相對單一，我們對原有的品類進一步做延伸、豐富業態，可以更好地做到各業務協同，提升抗風險能力。」趙時鐸分析稱。
記者手記｜萬物生生，變化無窮 定心於一
理解商業的複雜性，理解不同階段、不同立場的企業、企業家在不同時期做的選擇，成為這一兩年我在採訪過程中經常思考的角度。
家居外貿業，過去兩年的行情對行業中的多數企業而言，似乎經歷了一輪雲霄飛車；有受訪企業直接誇張地形容「這哪里是雲霄飛車，簡直是懸崖高空彈跳」，期間悲喜歡辛，一言難盡。
這條供應鏈，連通中外，承上啟下，上至全球知名商業巨頭，下至背井離鄉的一線工人，在周期劇烈起伏的階段中，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現了BUG（故障），將對整個鏈條帶來「共振效應」。
不論是主動抑或是被動，行業中的每一方都在擁抱變化，以此求得在這一輪大變局中獲得一線生機和立足之地。
風浪既至，有人在樂觀時審慎，有人在低迷時堅定。在這一期報導中，可以看到部分企業選擇的不同路徑，但需要注意的是，沒有誰的成功能夠復刻，選擇合適且適合的道路，定心於一，或許是當前處於大變局下更多家居外貿企業需要「下賭註」的事情。
記者：葉曉丹
編輯：魏官紅
視覺：蔡沛君
視頻：朱星運
排版：魏官紅 馬原
每日經濟新聞
